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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4章(晋江锁章)
宝绽攥著手机, 每隔几分钟看一次, 现在是七点半, 基金会负责验收的人已经坐在观众席上, 而应笑侬仍然没有出现。
后台的气氛越来越紧绷,萨爽和陈柔恩对坐著, 谁也不说话, 邝爷趴在窗口,伛偻著往外看,时阔亭快步走进来:“不行, 还是打不通。”
“侬哥怎么回事!”萨爽沉不住气了。
应笑侬绝不是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, 宝绽担心:“小侬……不会出什么事吧?”
时阔亭没应声, 他也觉著是遇到事了:“我再打。”
“要不……”陈柔恩拿起手机,“报警。”
“不到二十四小时,”时阔亭摇头, “警察没法管。”
这时走廊上有脚步声,匆匆往这边来,大伙不约而同看向门口,“怎么样了!”进来的是小牛, 抱著一个蓝文件夹,里头是验收文件, “人到了吗?”
没人应声。
“我去侬哥家找他!”萨爽从椅子上起来往外冲。
“回来!”时阔亭一把拉住他, “都给我原地待命!”
小牛也替他们急,“眼下是戏怎么办!”
“人就在台下坐著呢,”陈柔恩说, “还是基金会的,万一验收不通过,把我们戏楼收回去就惨了。”
一片乱糟糟的声音,宝绽的嗓子很轻,但鲜明:“我上。”
这种情况改戏码是必然的,只是改什么戏,什么戏都没有旦角戏出彩,时阔亭皱著眉头:“你唱什么?”
老生要想跟外行讨彩头,要么有青衣花旦托著,像《坐宫》《武家坡》,要么有花脸托著,像《将相和》《双投唐》,宝绽一个人登台,有些独木难支、孤掌难鸣的单薄。
宝绽转身往化妆镜前头一坐,准备揉脸:“战潼台。”
这三个字一出,邝爷从窗口回身:“可使不得,宝儿!”
《战潼台》是南派戏,最精彩的是双天官寇准和将军呼延丕显被辽兵困住,历尽艰险冲出重围的一段。
宝绽利落地往脸上打底彩:“没事,邝爷,我平时的功夫在。”
陈柔恩好像听说过这出戏,但没看过,拿眼神问萨爽:这戏怎么了,很难吗?
萨爽也没看过,他们戏校毕业的,只知道教学大纲规定的那几十出戏,《战潼台》别说他们,就是专业院团也很少演出。
“宝儿,”邝爷舍不得,“你久不动这样的戏,我怕你一猛劲儿……”
“别劝了,”宝绽吃了秤砣铁了心,“我是当家的,这种时候我必须上,不光上,还得上得漂亮。”
后台鸦雀无声,只有陈柔恩咕哝了一句:“团长是应该上,再说了,大家总是宝处长宝处短的,要是有真本事,亮出来看看嘛……”
萨爽瞪了她一眼,把她拽到侧幕那边去。
“邝爷说得对,”时阔亭站到宝绽的镜子后头,握住他的肩膀,“换一出吧。”
宝绽正勾眉毛,执著笔,一对桃红色的眼窝从镜子里看向他:“师哥,我行,”他还需要一个人给他配呼延丕显,“你行不行?”
时阔亭笑了,笑出一个招人喜欢的酒坑:“你叫我了,就是摔死在台上,我也得上啊。”
宝绽收回目光,用中指蘸了蘸胭脂:“得嘞。”
上好妆,萨爽伺候他穿戏衣,酱紫色的云纹官袍,戴改良相巾,脑后一对儿如意翅,系软带,挂白三髯口,鞭子套著手腕,听著前台邝爷的锣鼓点。
时阔亭做武生打扮,白盔白靠白苫肩,握一根长矛,缨子也是白色,英姿勃发站在他身后,听著前面到了火候,宝绽提一口气,闷帘(1)一声:
“呼将军保老夫——”
他给时阔亭一个眼色,袖子一抖,鞭稍举起,脚下一双朝方(2),生风般登台:“重围闯!”
唱破九霄的嗓子,这地方该有一个“好儿”,可台下只坐著一个人,大背头,肥硕的黑西装,面无表情看著台上。
宝绽定睛亮相,接下来是繁重的武活儿,趟马、搓步、圆场,只有一个快字,仿佛脚底下腾起砂石,要在台上飞起来。
没有十年的功夫,这一套开场绝对拿不下来,陈柔恩在侧幕看著,忽然理解了宝绽那句“咬著牙攒著劲儿一拼到底”,他压根没拿自己当演员,演员身上是带著架儿的,但他没有,他眼里只有戏,和对戏的诚心。
这里时阔亭有一句道白:“天官,小心了!”
宝绽开腔接上:“恨番贼太猖狂,将我主困番邦,”他二十八九的年纪,演白发苍苍的老人,动作持重,嗓音遒劲,“我回朝搬兵闯重围,呼将军小心提防!”
陈柔恩惊讶,戏校院团最讲究门派,动不动就来一句是某派的,宝绽的戏却没有派,唱杨四郎时潇洒飘逸,唱起寇准来又雄浑矍铄,仿佛哪门哪派都可以为他所用,用起来又入情入理,毫厘不差。
陈柔恩承认他精彩,可这也不过是一出普通戏,方才邝爷那样的心疼宝贝,显得有些矫情……刚想到这儿,宝绽和时阔亭在台上同时勒马,随著唢呐声一个高踢腿,双双劈横叉重重砸在台上。
电光石火的一下,看戏的人惊了,不自觉挺起后背,抻著脖子往台上看。
别说他,连陈柔恩这个行内人都楞怔,这是她第一次见识武老生,之前她从没想过老生能有这么硬的功夫,摔得舞台赫然一响。
鼓点叫著劲儿往前走,两人开叉卧在台上久久不动,半晌,宝绽缓缓抬头,双手扎在身前做牵缰的动作,纯靠后腿发力,漂漂亮亮稳稳当当,一点点把自己撑起来。
下叉容易,仅凭腿的力量从叉上起来却难,陈柔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头皮发麻眼睛发热,想起宝绽拿竹尺点著她的后腰,说“这才哪儿到哪儿”,她真的汗颜,和人家比,她就是个笑话。
台上的戏还在继续,寇准和呼延丕显还要和辽兵拼死搏杀,宝绽踩著鼓点,一连四个高踢腿,跨步上桌,去了头上的相巾,一跃而起两米高,摔前叉落在地上,露著白发鬏,即刻起身涮髯口,接著顶足了精神,一个摔僵尸向后挺倒在台上。
短短十分钟的戏,句句有筋骨,步步见功夫,台下响著一个孤单的掌声,随著舞台灯熄灭,渐渐弱了下去。
时阔亭架著宝绽回后台,两人像拿水洗过,从里到外全湿了,一进屋,陈柔恩迎面过来,一下扑到宝绽身上,真心实意叫了一声:“团长!”
宝绽长这么大没被女孩子抱过,吓得赶紧举起胳膊。
“我再也不跟你耍脾气了!”陈柔恩的血还沸腾著,他的团长就像台上的寇天官,是一往无前的英雄,是力挽狂澜的豪杰,“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,劈腿、下腰、踢圆场,你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!”
“傻姑娘,”宝绽的气力仿佛在台上用尽了,虚著声,“哪个女孩没有点小脾气,没有小脾气就不可爱了,你娇你的,哥哥们纵著你。”
“团长!”陈柔恩死抱著他不抬头,像是偷偷掉了眼泪,哝哝的,只跟他一个人说,“我错了……”
宝绽满脸都是汗,拍了拍她的肩膀,疲惫地叫时阔亭:“师哥,扶我一把,”他是有功夫,可毫无准备上这么重的戏,他一时脱力,“我站不住了……”
时阔亭连忙挽他到椅子上坐下,这时萨爽搀著邝爷也进屋来,大家七手八脚给他擦汗掭头,走廊上响起脚步声,一屋子人谁也顾不上去看,乱糟糟的,只听一把透亮的嗓子:“我他妈回来了!”
大伙同时回过头,见应笑侬气喘吁吁站在门口。
时阔亭第一个冲上去,掐著他的脖领子顶到墙上:“你他妈跑哪儿去了!”他恶狠狠地吼,“你看看把宝处累成什么样了!”
应笑侬往人堆儿里看,宝绽带著妆,汗珠子从油彩底下冒出来,不住地淌,“宝……”他攥起拳头,“我今儿一早让我爸抓回去了!才五十出头跟我说要立遗嘱,把我手机钱包全收了!我……”
时阔亭直直瞪著他,见他滚动著喉结:“我给他跪下了,才回来……”
时阔亭连忙松开他,宝绽在椅子那边摆了摆手,意思是不碍事,让他别自责,屋里刚静下来,听外头有人说话:
“……吴老师,这边,”是小牛的声音,“洗手间在前头。”
“这戏还可以,”这个是刚才台下听戏那胖子,“挺热闹的。”
“这么棒的戏,别处可见不到,”小牛为宝绽骄傲,“如意洲是有百年历史的老剧团,要么基金会也不会把这么好的地段给他们用。”
宝绽和时阔亭对视一眼,吃了那么多苦,流了那么多汗,值了。
“就是看个新鲜,”姓吴那家伙却说,“现在没人爱看传统戏,让我再看一遍我也不爱看,”他傲慢地抱怨,“你们基金会请我来验收,我不得不看嘛。”
宝绽的目光冷下去,搭在圈椅上的手徐徐握紧。
洗手间就在后台对面,姓吴的没注意,进去前还说了一句:“看劈腿下叉,不如去看杂技,比这刺激多了!”
小牛在走廊上等他,一扭头,推开虚掩的后台门,走进来,如意洲的人齐齐盯著他,中间是虚脱了的宝绽。
“宝处,听见了吧,”小牛无奈,“那位还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呢,你们唱戏难,是难在没有懂戏的人。”
宝绽汗涔涔水淋淋地看著他。
“但是我,”小牛走到他面前,“能给你们找到爱戏的人。”
他有资源,这年头资源就是钱,而条件,就是一纸五年的经济约。
“你们有本事,个个是沧海遗珠”小牛开始煽动他们,“要在上流社会的艺术圈里点起一把火,只差著一股东风。”
换做其他任何时候,宝绽对这些话只会笑笑,可此时此刻,他动心了。
“我就是你们的东风,”小牛把如意洲的每个人看一遍,“你们跟我合作,我保证如意洲每个月净赚二十万!”
这个数目,任他们苦唱一年也拿不到,所有人都向宝绽看去,除了应笑侬,他张嘴正要说话,宝绽快了他一步——轻轻的,只有一个字:“好。”
“宝处!”应笑侬觉得他被情绪左右,草率了。
门外头,姓吴的从对面洗手间出来,站在走廊上喊:“小牛?牛经理!”
“说定了,”小牛很高兴,脸上泛著红光,“我回去就拟合同,宝处,我们明天聊!”
他推门出去,热络地招呼对方:“哎呀吴老师!让您久等了……”
屋里没有一点声音,谁也不说话,直到宝绽的手机响,大伙吓了一跳,时阔亭替他接起来:“喂匡哥,你到啦,行,我把宝绽抱下去……啊?你上来,好,一楼洗手间对面,后台入口……嗯。”
电话挂断,没有五分钟,匡正气冲冲进来,正要质问一句宝绽怎么了,一眼瞧见椅子上汗如雨下的人,他呆住了。
时光仿佛回到三个月前,也是这样一对胭脂色的眼窝、一双月下猛虎般的眼睛,他们四目相对,不同的是,那时的匡正冷得像一块铁,现在这块铁化了,柔软、滚烫,为了一个叫宝绽的人,心如刀绞。
慢慢的,他向他走去,果然,那傻小子强撑著对他笑:“哥,没事,累著了,”他试著起身,“回家睡一觉就……”
匡正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,浸著汗的行头很重,他却不松手,扔给大伙一句:“人我带走了。”
擎著宝绽走出后台,走出如意洲,离开这栋血红色的戏楼,他抱他上车,发动引擎挂前进档,宝绽低声说:“那个经济约……我答应了。”
匡正开车的手停下,正要说话,他的手机响,一个不认识的号码,他没接:“他们都同意?”他著重问,“应笑侬同意?”
手机又响,他第二次摁掉:“宝绽,那个合同不光是唱戏,还有……”
电话第三次打来,他烦躁地按下通话键,段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匡总,”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叫老板,是和匡正保持著距离,“尤琴那边我联系好了,他们出主讲人,分所税务部的总监和高级经理都到场,但场地得我们出。”
匡正干了这么多年VP,直奔主题:“有什么困难?”
“我们账上没钱,”段钊直说,“五星以上的酒店,大会议室、休息室、讨论室、一顿午餐,加起来是不小的一笔。”
匡正毫不犹豫:“你先把地方订下来,报给我个总数,这钱我个人垫。”
那边静了两秒,“好,”段钊的语气有些波动,“客户那边我让小夏和小百去联系,时间定在下周三下午。”
“没问题,”关于工作,匡正从不拖泥带水,“辛苦了。”
挂断电话,他还没来得及整理思路,宝绽先开口:“哥,你看你,想做点事多不容易,”他垂著眼睛,“原来我只知道唱戏,把脑袋砸碎了都甘愿,可这个时代,要想让如意洲有起色,让大家过上好日子,光顾著唱戏是不行的。”
匡正看著这样的他,说不出来的心痛。
“哥,”宝绽抬起头,望著对面灯火辉煌的萃熙华都,零星的光照在他脸上,朦胧得不真切,“我得改变。”
(1)闷帘:指演员未上台,先唱一嗓子。
(2)朝方:薄底靴。
115章(晋江锁章)
小郝在雪地上打过轮儿, 眼睛一直盯著搂著宝绽进屋的匡正, 门关上, 他收回目光开出去, 开了七八米又踩下刹车,慢慢倒回来。
他跟宝绽差不多大, 平时叫他宝哥, 说实话,他宝哥对他不错,天冷会叫他进屋等, 临走又会塞一些小点心给他, 那种很贵的水果, 一盒只有三四个,他也记著给他留一份,是个暖心的人。
宝绽和匡正住在一起, 小郝也怀疑过,但他们没什么亲密举动,看起来都是正派人,只是刚刚匡正那样子, 小郝多了个心眼,如果宝绽是清醒的, 人家哥俩愿意怎么玩和他没关系, 可万一不是呢?
小郝是匡正雇的司机,谁是老板他分得很清楚,但赚钱不能昧良心, 何况是对他不错的人。他关掉大灯,打算在外头等一等,万一一会儿宝绽跑出来,大冷天的,他也能有个著落,要是没事更好,自己十二点前回家睡觉。
匡正不知道他的小司机在外头暗搓搓想了这么多,关上门,家里的灯亮起,他全身心都在宝绽身上,撩起他的额发,轻抚他的眉峰,还有嘴唇,看了又看,低下头,离著只有几公分,到底没有碰。
刚才在车上,情不自禁,亲几口没什么,现在到了家,酒精作祟,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他告诉自己要克制。
“唔……”宝绽等了好久,什么也没等到,借著酒劲儿痴痴缠缠,非往他怀里钻,“哥,抱……”
“这不是抱著嘛,”匡正一副宠溺的口气,扒膏药似的扒他,给他脱大衣,“都多大人了,还腻歪。”
“唔嗯……”宝绽仗著喝了酒,什么都敢说,“我要……哥……”
他要什么,没有说清,正因为没说清,匡正的心才突突跳:“来,松手,”他焦躁地拽他,“去洗洗,睡觉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宝绽跟他对著干,哪儿也不去,就是抱著他。
匡正心里像藏著一只猫,忍著不碰花瓶,架不住花瓶自己往他跟前凑,说不清是吓唬还是挑逗,他半真半假地说:“再不听话,我亲你了啊。”
宝绽立刻不动了,乖乖伏在他胸前,像是怕了,又像是等著他来亲,这种不明不白、若即若离的暧昧搞得匡正腰杆发虚。
爱意和欲望在暗流涌动,匡正从头到脚都熬热了,却不得不违心地说:“听话,宝宝,睡觉去。”
他叫他“宝宝”,不是宝儿,也不是宝绽,这样亲昵的称呼,谁能舍得放开他,宝绽哼哼唧唧,把他缠得更紧了。
匡正叹一口气,贴著他的耳朵说:“我亲啦,真亲啦?”
宝绽闭著眼,睫毛在抖,下巴微微往上扬,似乎期待著什么。
“傻小子,”匡正揪了他鼻头一把,忽然说,“我是个禽兽。”他是认真的,认识宝绽之前,在男女关系上,在一些宝绽看得很重的事上,他确实是个禽兽。
“你准备好驯服我这头禽兽了吗?”他问,像是玩笑,又像是真的。
这些话放在平时,匡正绝不会说,今天是醉了,说什么都不要紧,说什么都不用负责任,正因为如此,他才选择说这些话,而不是做另一些事。
他对宝绽的爱自认为真挚,不需要、也不该靠酒精来激发,一次酒后放纵的痛快算不了什么,这种痛快他尝过太多,根本瞧不上,他想要的是灵肉合一,是过个三十年五十年回忆起来都被幸福涨满的美好。
“乖乖的,去睡觉,好不好?”
慢慢的,宝绽松开他,垂著头看不见表情,只能看到衬衫领口露出来的一截皮肤,粉白色,有细腻的光泽。
匡正架著他去洗手间,拧开水龙头,伺候小孩似的给他洗脸、擤鼻子,然后把热毛巾敷在他脸上,慢慢地揉。
静谧的夜,安稳的怀抱,匡正忍不住说:“哥喜欢你,”隔著湿润的毛巾,他在宝绽的嘴上轻啄了一下,稍纵即逝,“别急,我们慢慢来。”
宝绽茫然地动了动,根本分不清这一下是手,还是嘴唇。
匡正送他回卧室,看著他把衣服换好,给他掖掖被子,带门出来,十二点了,他关掉客厅的灯,上楼睡觉。
洗完澡躺在空荡荡的床上,有点睡不著,他一遍遍回味刚才和宝绽的点滴,那小子不知道自己在玩火,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吻,却没想过这个吻对匡正来说是引线,而亲吻之后的那些东西,他又给不起。
果子还没熟,就不要摘,匡正想,摘了只会尝到酸涩。
这时门外有脚步声,他撑起身,见门口黑黢黢的,有个抱著枕头的身影:“哥,”是宝绽,他轻声问,“我能跟你一起睡吗?”
匡正楞在那儿,大半夜的,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睡到一起,容易擦枪走火。
“我……”宝绽心虚地说,“做梦了。”
他上床还不到一个小时,怎么可能做梦,但匡正没戳穿他,怕他冷,纵容地向他敞开被子:“来吧。”
宝绽摸黑走进去,把枕头放在窗下的沙发上,撅著屁股爬上床,那么大的地方,他非往匡正的怀里躺,是这个温柔的“禽兽”,他那句“哥喜欢你”,给了他勇气。
即使清洗过,两人身上仍带著酒气,脸贴著脸,温热的呼吸擦过彼此的嘴唇,宝绽穿著老头衫和大短裤,在匡正怀里不老实,这动动那动动,嘴唇似有若无擦著他的下巴,暗示也好,引诱也罢,让他心痒。
“别闹,睡觉,”匡正把他往外推,“我明天一天的会。”
宝绽死扒著他,牛皮糖似的又软又甜,他们很久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,匡正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,放哪儿好像都居心叵测。
“哥……”宝绽叫,漆黑的夜色中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涨红了脸,“我醉了……”
他醉了,像是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找借口,果然,匡正嘴上一热,被软软地碰了一下,接著,有什么湿润的东西,只那么一点点,大概是舌尖。
匡正从头皮到尾椎骨全麻了,情急之下,狠狠给了那小子屁股一下,挺大的劲儿,打得宝绽哼了一声,不敢动。
“睡觉。”匡正的声音冷冰冰的,双手却带著温度,把他揽到怀里,宝贝地搂在胸口上。
幸好有酒精,睡意虽迟,但始终会到,再睁开眼,已经是第二天早上,不怕冷的鸟儿在林间穿梭,招呼一同越冬的伙伴。
匡正眼前是宝绽凸起的锁骨,还有松垮的衬衫领子,他盯著那片薄薄的衣领,知道自己不应该,宝绽不是女孩儿,没什么可看的,但还是忍不住,挑起那片棉布领边,往里瞄了一眼。
只一眼,他就感觉不好,放开宝绽急著下床,“嗯……”宝绽揉著眼睛醒来,把脸埋在他躺过的地方,蹭了蹭,“哥?”
匡正在洗手间,放著淋浴,应该是没听著,宝绽恋恋不舍地下床,走了两步,屁股有点疼,他揉了揉,把沙发上的枕头抓起来,放到匡正床上。
匡正收拾利落下楼,饭已经端上桌了,宝绽系著围裙在厨房那一小块地方忙碌,听见他的声音,没回头,只是把家里仅剩的一点芝麻倒出来,撒进他的粥里。
“早,”匡正在桌边坐下,等他过来一起吃,宝绽的脸有点红,怎么掩也掩不住,应该是记著昨天自己借酒撒娇的醉态,匡正端起芝麻粥,故意逗他,“我们宝儿脸怎么了,来,哥看看。”
宝绽不过去,撇著嘴嘀咕:“我就该饿著你,”他把咸菜碟放在桌上,“我屁股现在还疼呢。”
匡正含著粥,听见“屁股疼”三个字,差点没喷了,反应过来是指昨天打他那下,无赖地说:“不至于吧,就碰了碰皮儿。”
“特别大劲儿,”宝绽装得严重,哎哟哎哟坐下,“都红了。”
“你看了?”匡正老不正经地冲他笑,“一会儿哥给你瞧瞧,红了揉揉就好。”
这是他第一次跟宝绽开“看屁股”这种玩笑,无心之言,宝绽却像拿炭火烤了,整张脸唰地变色,从粉红转深红。
那抹红晕,让匡正再次喉咙发紧:“宝儿,那什么,我说错话……”
宝绽强绷著脸,打断他:“吃饭。”
这顿饭有点尴尬,草草吃完,匡正把碗泡进水槽,上楼去换衣服。今天他穿一件深蓝色毛呢西装,铂金袖扣配素面领带针,头发松松拢起,戴一副银边眼镜,羊毛大衣笔挺地垂在膝盖下,皮手套握在手里,在门口等宝绽出来。
宝绽也是西装大衣,带上卧室门一回头,看见匡正优雅魁伟的样子,忽然自惭形秽,生怕自己配不上他:“哥,要不……你也帮我打扮打扮吧?”
匡正上下看看他,已经够漂亮了,他的美不是一件衣服一条领带衬托的,而是那副笔直的骨架,那身凌然的英气:“不行,”他说,“你不能打扮得太漂亮,太漂亮了,我一分钟看不见你都心慌。”
这是破天荒头一回,有人对宝绽说情话,他先是惊讶,然后羞涩地低下头,轻轻捶了匡正一把,抿著嘴笑了。
136(晋江锁章)
过了午夜, 朝鲜饭店的饭局才结束, 大佬们坐著各自的豪车离开, 银白的月光下, 应笑侬和时阔亭带著一身辛辣的酒气,并著肩步行回家。
“我说。”时阔亭拿肩膀撞应笑侬。
“干嘛。”应笑侬撞回去。
“韩总说那什么俱乐部, 能行吗?”
“能行啊, ”应笑侬满脸酡红,连耳朵都是烫的,“韩文山这人真义气, 实心实意替咱们想, 没一点偏的。”
“他老婆身体不大好?”
应笑侬点头:“妈的好人没好报。”
“我看宝绽那意思, ”时阔亭晃晃悠悠,“好像不愿意搞俱乐部。”
“他呀,”应笑侬给了俩字儿, “太拗。”
时阔亭停步,隔著蒙昧的夜色盯著他。
“干嘛?”应笑侬来劲儿地扬著下巴,“臭酒鬼。”
“不许这么说宝绽,”时阔亭一脸呆滞的严厉, “他是如意洲的宝绽,我的宝绽, 谁也不许说他。”
“他也是我的宝绽, ”应笑侬叹一口气,“他就是……太纯粹了,纯得我怕他哪一天把自己打碎了。”
时阔亭皱起眉头, 他们仨从如意洲惨淡时过来,那阵子眼前只有一条路,他们自然齐心协力,现在剧团好了,能走的路多了,分歧也就来了。
“理想是水,现实是岸,水得沿著岸走,”应笑侬望著头上的月亮,呼出一团柔软的白雾,“宝绽把如意洲当理想,可他别忘了,那也是大伙的现实,”他生在商人家庭,太懂得钱的重要,“得先赚钱,有了钱才有资格谈理想。”
“这帮富豪,”时阔亭知道宝绽怕什么,他们一口一个“宝老板”,可说到底,不过是拿唱戏的当消遣,“总有腻的时……”
应笑侬突然给了他一下:“什么声?”
时阔亭回过头,眼前是漆黑的马路,冬夜酷寒,干冷的一点风,送来隐隐的哭声。
“我操,这大半夜的,不会是闹鬼……啊!”
应笑侬给了他一脚:“嘘!”
两个大男人竖著耳朵听,确实是哭声,很弱,好像是天桥底下的绿化带,“我去!”时阔亭反应过来,“孩子!”
孩子?应笑侬发懵,这大半夜的,谁会把孩子留在室外?
“我操他妈!”前头时阔亭喊,“真是孩子!”
应笑侬赶紧跑过去,听到他在拉羽绒服的拉链。
“小手小脚冰凉!”时阔亭急著把孩子往怀里揣,“肚子也是凉的,妈的丧良心!”
天黑,应笑侬看不清,下意识掏手机开电筒灯,乍亮的光下,一个蹬掉了袜子的小婴儿,可怜地哭红了脸。
“给我关上!”时阔亭吼他,“晃著孩子的眼睛!”
他从没这么凶过,应笑侬没回嘴,乖乖把手电关掉:“弃婴?”他第一反应是找管这事的部门,“送派出所?”
“孩子太冷了,先回家,”时阔亭把羽绒服拉上,两手护著鼓起的前胸,“那什么,你去便利店买点奶粉!”
应笑侬张著嘴,呆呆站在原地,见时阔亭跑了两步又折回来,拎起装孩子的纸箱:“会买吗?”
“会,我……全脂奶粉?还是速溶的?是不是得买进口的?”应笑侬是个精明人,但奶孩子这事他不懂,也他妈的不想懂。
时阔亭也分不清:“问店员!”
说著,他像一个瞬间成长起来的爸爸,奔著家的方向快步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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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下雪了,匡正对著大窗扯掉领带,炉子上煮著绿豆汤,咕嘟咕嘟,很有家的味道。宝绽在沙发那边换衣服,电视上演著延时摄影,膨胀变大的白色菌菇和他柔韧的身体同时倒映在窗玻璃上,匡正目不转睛地看著。
他们在谈恋爱,但宝绽似乎缺乏足够的自觉,脱衣服换裤子就在匡正眼皮子底下,像是在藐视他的欲望。
或者说是挑衅。匡正把领带扽得一响,干脆不看窗,转身看著他,后背上三五节清晰的脊椎,扭动时凸起的肋骨,还有反著电视屏幕粉蓝色荧光的大腿,匡正一颗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。
宝绽注意到他的视线,不大自在,抓起老头衫往头上套,弄乱了一头短发。
匡正脱掉衬衫,随手一卷扔到地上,露出结实的身材,自从到私银做总裁,时间多了,胸肌腹肌都比以前炼得好,紧凑有型。
他向宝绽走过去,宝绽可能有点赧,往后退:“哥,快把衣服穿上……著凉了。”
匡正没应声,一步步,一直把他堵到墙边:“看著我。”
宝绽没抬头。
匡正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主动挂的,宝绽这种“你不来我就缩著,你来了我就害羞”的类型他没交往过,不知道从哪儿下手。
他尽量装得像个人,揉了揉宝绽的头发:“你这样搞得我像个老流氓。”
宝绽贴著墙,仍然不说话。
也许是小先生的突然出现,也许是积压了太久的耐性终于磨光,匡正喘著粗气,大手隔著衬衫,一把握住宝绽的肋骨,宝绽整个人跳了一下,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腕子:“哥,干什么……”
“是谁说的,”匡正靠上去,贴著他的耳朵,“这辈子、下辈子、生生世世,只有我一个。”
宝绽的脸涨红了,他不是这样说的,他说他没有别人,除了匡正不会再跟人好,不是就愿意跟他做这种……过头的事。
“看一看,”匡正黏糊糊的,用鼻尖蹭他的头发,“看一看总行吧?”
嘴唇抿紧了又松开,宝绽终于说:“又不是……没看过。”
气氛正好,匡正没以为他指的是平时洗澡换衣服,笑起来:“你知道我偷看?”他捏了捏掌心细瘦的肋骨,“装睡?”
宝绽倏地抬起头,吃惊地瞪著他:“什、什么时候!”
匡正恨不得就这么把他扒了,一张床上睡了那么久,也算“老夫老妻”了,反正弄疼了弄哭了,完事宝绽也会原谅他,“你就不想吗,嗯?”他揪住宝绽的衬衫,想往上掀,“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儿……”
“哥!”宝绽摁著他的手背,有种羞耻的慌乱,“男的和男的……没办法……”
匡正被他撩得浑身冒火,宝绽越不让,他越想豁出去干缺德事:“谁跟你说男的和男的没办法?”
他胡乱地亲宝绽的脸,亲得宝绽眨著睫毛睁不开眼,缩著脖子小声说:“男的没有……那个……”
匡正确实是个老流氓,宝绽那么懵懂、那么保守、甚至有点可笑地说出这句话,他居然沸腾了,他有过很多女人,男人这是第一个,原来他觉得同性恋没什么搞头,但这一刻,他体会到了一种倒错的快感,一种强烈的X冲动。
“要是能呢,”匡正攥著他的手腕问,“你让不让?”
宝绽茫然地看著他。
匡正催促:“让不让?”
宝绽其实不是很清楚让什么不让什么,只是尽量想满足他:“慢、慢一点,哥,”他央求似的,“你太快了……我跟不上。”
快吗?一起住了大半年,连脖子以下都没见全过,匡正觉得窝囊,过去都是他把小姑娘玩弄于股掌之上,现在却被一个唱戏的男孩耍得团团转,这是报应?
“什么时候……”匡正咽下唾沫,“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?”
他错了,这些话根本不应该问宝绽,因为宝绽没有答案,认识匡正之前,他连接吻是什么滋味都不清楚:“我……很快就……”
“我要具体日期。”匡正不容他敷衍。
“明年……”
“太慢了。”
“春、春节,”宝绽嗫嚅,“正月里。”
春节还有不到十天,匡正不相信,望进他的眼睛:“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?”
宝绽露出高中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时的表情,千难万难,点了点头。
不,他根本不知道,匡正想象得出来,他脑子里就是他们哥俩一个装男的一个装女的,脱了衣服在床上抱著,过家家似的爱抚。
行吧,爱上这样的人,匡正只有认了:“好,春节。”
宝绽眼前是他明晃晃的胸肌,别过头:“去把衣服穿上。”
匡正规规矩矩转身,去沙发上找衣服,背后宝绽跟过来:“哥。”
“嗯?”匡正套上老头衫。
“你觉得……如意洲能不能走歌手的路?”
歌手?匡正不解地扭过头。
“像那些偶像,男团女团的,”这个想法虽然大胆,但宝绽觉得最有效,“如意洲也上电视,参加节目,那样就有更多的人知道京剧、了解京剧了。”
唱京剧的……偶像团体?匡正不了解娱乐行业,但他记得过去有过民乐女团,凭宝绽和应笑侬、时阔亭的颜值,做个京剧男团似乎也不是难事,只是……宝绽在如意洲的小舞台上被人多看两眼他都不痛快,要是在大荧幕、在微博知乎上被无数人追捧,甚至拉踩撕逼,他受不了。
“哥?”
“宝儿,”像匡正这样事业有成的男人,要阻止心爱的人走这条路,就要帮他选一条别的路,还要给他铺好,“咱们不如成立个基金会吧,以基金会的名义做杂志、搞宣传讲座,一样可以弘扬京剧。”
杂志、讲座,宝绽摇头:“这些都需要钱的。”
“基金会可以盈利,”匡正告诉他,“宜家就是由基金会控制的集团公司,实际掌控者号称不赚一分钱,而且大部分收入还免税。”
宝绽不懂这些高深的概念,没搭腔。
“如果成立了基金会,”匡正握住他的肩膀,和他四目相对,“你不光可以弘扬京剧,还可以资助其他的‘如意洲’。”
资助……其他的“如意洲”?宝绽想起他们申请基金资助的时候,那点有限的钱给了土家族的打丧鼓,和需要资助的传统艺术相比,资金永远是少的。
如果这个社会能多一家基金会、多一个为濒危艺术出钱的人,当时他和师哥小侬就不会那么绝望,那么难。
无论京剧还是打丧鼓,别管是基金会还是别的什么会,只要能帮助困境中的艺人,他就干:“哥,”宝绽毫不犹豫,握住匡正的手,“我们做。”
140章 一三四(续)
宝绽不清楚匡正想干什么,他又能干什么,只知道现在自己当了女的,在如意洲一处无人的角落,跟他哥苟且着,搞假凤虚凰的勾当。
“哥、哥!回家……”他抓着匡正的手,“回家再……”
“回家,”匡正把他的领口向外剥,露出平直的肩头,“回家你又变了。”
大半片膀子裸在灯下,宝绽羞得睁不开眼:“非得……非得这样吗?”
匡正没回答,俯下身,用行动告诉他,他要放肆,要掠夺,要剥光这个假白娘子,让他现形。
仿佛一头饿久了的野兽,他一口咬住宝绽的脖子。
“啊!”宝绽吓了一跳,他没经过这些,新奇,紧张,还有一丝害怕,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,敏感得连脚趾头都勾起来。
嘴唇能感觉到脉搏在跳动,那是宝绽的脉搏,连着心脏,匡正没想到自己能兴奋成这样,简直像第一次,毫无技巧,不知轻重。
他沿着脖子上的血管往下咬,锁骨、肩膀、夹紧的腋窝,宝绽还是放不开,他怎么能放得开,男人和男人,相爱也就罢了,还恬不知耻地学着夫妻做这种事。
可他越是怕,匡正越是凶,嘴上的胭脂一路蹭下来,在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窄红,裙衫中的肉体青葱瘦削,胸脯上只有一点小小的凸起,他变态地含上去。
“嗯!”宝绽打了个激灵,绣鞋踢下桌沿,无助地蹬了蹬。
匡正摁着他,无耻地把他吸牢,那样炙热的口腔,舌尖和牙齿反复揉捻,不时弄出啵啵的声响。
“嗯啊……哥!”宝绽控制不住声音,更控制不住颤抖,整个人像条脱水的鱼,在匡正的怀里弹动,下身和下身摩擦在一起,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勃起了。
但匡正知道,他留意着宝绽每一个细微的变化,迎合着,关照着,竭尽所能想让他快乐,因为他爱他。
桌子小,宝绽只能蜷在上面,匡正的力道很大,晃得桌子嘎吱响,宝绽像荡在一叶小舟上,随着波心摇摆,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倾覆,他只能惊慌地攀住匡正的肩膀,无措的,一声声叫着:“哥……”
“宝儿……”匡正的嗓子哑得厉害,西装脱了,衬衫的扣子也解了几颗,裤子里胀得发疼,他禽兽似的覆在一个男孩身上,手揉着肋骨往下,再往下,落在绣花的裙腰上,那儿只有一根细绳打成的结,一扯,纱裙就顺着彩裤滑下去,落在地上。
宝绽不知道,他什么都不知道,只知道灯太亮,他太羞,身体太热,他哥在欺负他,对,就是欺负,让他又麻又软,又爱又怕,像是被施了法,心甘情愿和他荒唐。忽然,肚子上一凉,他眯着眼往下瞧,瞧见匡正的大手拉着他的裤腰,正往下扒。
“不……”宝绽连忙抓住彩裤,死死拽着,“哥不……”
裤子不行,裤子脱了,他就装不了女的了,那些难看的露出来,太丢人、太龌龊。可匡正不死心,还想往下拽,宝绽摇着桌子和他挣,挣得小半个屁股若隐若现,胯骨尖扭着,高高地凸起。
匡正盯着那片细瘦的骨头,觉得要命的性感,他松开汗湿的彩裤,抱住宝绽的腰,低下头,在那块骨头上轻轻咬了一口。
宝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,他做公司总裁的哥,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的哥,私底下竟然会伏在胯骨上咬他……
胯骨旁边有一块凹下去的小窝,沿着那儿,再往下两寸就是宝绽怕人看的地方,匡正重重喘了喘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拢了把头发抬起眼,他记着,他们有约定:“宝儿,我等你到春节。”
宝绽凌乱地陷在白娘子的行头里,白绸半掩着胸口,一只绣鞋掉了,他羞耻地吞了口唾沫,埋怨着说:“你骗人,你根本就没等。”
匡正蹙了蹙眉,放开他,坐在桌边端他的脸。
“明明说好了……”宝绽偏过头,拿袖子把脸挡住。
傻小子,匡正勾起嘴角,乖乖认错:“是哥不对。”
“你还笑,”宝绽拢上领口,“转过去,我穿衣服。”
“都看光了……”
“你转过去!”
“好好好,”匡正无奈地转身,弯下腰刚捞起领带,屁股后头就被宝绽踢了一脚,“小宝儿!”他装作生气的样子,把领带重新扔回地上,撸起袖子,“背后对你哥下手,不地道了吧!”
宝绽一骨碌从桌上溜下去,边系裤子边往旁边躲:“谁让你……老不正经,黑灯瞎火的不干好事!”
“不正经就不正经,”匡正敞着衬衫领子,只桌上那片刻厮磨,汗涔涔的身体显然没得到满足,“把‘老’字儿给我去了!”
宝绽绕着桌子往门口跑,匡正胳膊一伸,整个人扑过去,猛一下把他摁在门口的大柜上,柜顶的红喜缦晃了晃,缓缓落下来,一片霞似的遮在宝绽头上。
像个新娘子。
宝绽的胸口还露着,成片红了,他胡乱扯那团布,被匡正抓住两只腕子,用下身紧紧顶住,然后过分下流的,蹭了蹭。
宝绽睁大了一双桃叶眼,受不住地躲:“你……不要脸!”
“喂!”这时外头有人敲门,是看门的郭大爷,“有人吗?”
宝绽一惊,连忙抿住嘴。
“屋里有人吗?”郭大爷又敲,边敲边叨咕,“灯还亮着,门怎么锁了……”
宝绽心虚,他哥顶着他的地方硬邦邦热腾腾的,他以为匡正和他一样,没想到人家才不怕,根本是趁人之危,毫无顾忌地叼住他的嘴唇,比之前哪一次都要疯狂,甚至带着点粗暴,再一次撩开他的白衫,大手伸进去。
“哥……”宝绽想叫又不敢。
“嘘!”匡正摸着他的肋骨,掐住他的窄腰。
“郭大爷在外……”
匡正突然在他身上动起来,隔着几层遮羞的布料,拼命地摩擦。宝绽随着他晃动,完全不知所措,这样流氓的行径,他涂满了胭脂的眼睑却慢慢垂下去,鼻子里发出似有若无的哼声,他自己都不敢相信,他哥这些骇人的举动,他居然是喜欢的。
189章(晋江锁章)
文咎也说中了, 节目组的会四点半才开上,宝绽回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了,路上接了个电话, 是个不认识的号码。
“你好?”宝绽没当回事,以为是广告推销。
“你好, ”对面是一把宽厚的好嗓子,“是宝绽老师吗?”
被称作老师, 宝绽不大习惯:“您是……”
“我姓査,”对方自我介绍,“市剧团的。”
宝绽反应了一下,不认识市剧团姓査的。
“家父是韩文山韩总的朋友,”对方很客气, “听过宝老师的戏。”
姓査, 韩哥的……宝绽想起来, 是市剧团的前团长, 引荐韩文山来如意洲看戏的老先生:“您好!査老身体还好吗?”
“硬朗著呢,”听声音, 对方有四五十岁,言语间透著一股官气, “中午跟我在剧团小食堂吃饭,电视上播宝老师的清官册,他赞不绝口。”
宝绽谦虚:“哪里……”
“宝老师, ”对方单刀直入, “市剧团下周末在大剧院有一场折子戏演出,缺个轴子,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?”
宝绽楞了,这是要请他参演:“您……不是开玩笑吧?”
“我在市剧团抓业务, 演出的事从来不开玩笑。”
原来他是个领导,宝绽不理解:“为什么找我?”
在正统京剧圈,市剧团是高不可攀的,曾将自视甚高的应笑侬斩落马下,他宝绽只是个私人小团的团长,何德何能被这样的“大团”看得起。
果然,电话那边沉默了。
宝绽多少猜得到,早上他上电视,晚上橄榄枝就抛过来,那只是个三秒钟的小预告,市剧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?
“因为您上了电视。”没想到,对方直接承认。
一瞬间,宝绽绷紧了脸。
“专业院团这么多年轻演员,没几个上过电视,”对方说,“而且我上网查了,您最近在年轻人中很有影响力。”
宝绽的声音冷下去:“査老师……”
“宝老师,”对方抢先说,“传统戏的观众在流失,从京剧到地方戏,无一幸免,”他陈述事实,却有一种恳求的意味,“您有热度,有粉丝,我想请您帮京剧把年轻人拉回来,哪怕只有一个人。”
宝绽缓缓眨了下眼,他这些话,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。
“多一个观众进剧场,对京剧的存活和发展就有意义,”小査领导几分落寞几分心痛地说,“时代变了,我们不去找观众,难道等著观众来找我们?”
是的,所以宝绽才不顾一切去闯娱乐圈,才硬著头皮在风火轮做直播,今天市剧团的这个电话,某种程度上是对他默默努力的一点回应。
“报酬方面,”对方知道如意洲的体量,也知道宝绽的身价,“可能达不到您的要求,但我们会尽力……”
“我不要报酬,”宝绽这时开口,“査老师,下周末大剧院,我携如意洲全体演员,去给您助阵。”
利落的语气,干脆的表态,电话那边再次沉默,两个相差二十岁、甚至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刹那间惺惺相惜:“好,宝老师,我明天正式给您,哦不,给如意洲剧团出邀请信,期待和您面谈。”
“好。”宝绽大气回应。
那边道一声“感谢”,挂断了电话。
握著手机,宝绽难以平静,他们如意洲即将和市剧团站上同一方舞台,放在过去,他连想都不敢想。应笑侬曾经说过,和市团井水不犯河水不算本事,能并肩合作才叫能耐,原来不切实际的幻想,一步步走下来,竟然真的实现了。
到家进门,他迫不及待和匡正分享这个消息:“哥!”
屋里却黑著灯,像是没人回来过:“哥?”
宝绽换了鞋,从一楼找到二楼,偌大的家里只有他自己。
站在廊灯下,他望向窗外寂寞的山路,渐浓的夜色放大了失落感,他垂下头,背后忽然拥上来一片胸口,结结实实,把他搂了个满怀。
宝绽吓了一跳,回过头,等著他的是发烫的嘴唇,还有急躁的牙齿和热气,他半阖著眼,什么都来不及想,什么都没看清,耳边一个声音沙哑地问:“惊喜吗?”
是匡正,只穿著一条丝绸睡衣,身上是浓浓的麝香味,宝绽兴奋起来,两手攀上他的肩膀,用含混不清的哼声当做回应。
今天的吻格外黏腻,吸得宝绽有点招架不住,他缩著肩膀往后退,退著退著,碰到了墙,匡正用力把他顶上去,换了一口气,说:“他妈的想死我了。”
他确实想得狠了,想宝绽的发丝、指尖,嘴角微翘的形状,还有清澈如水的眼神,但让他如此凶猛的,是射进车窗的那枚子弹,是财阀家族对他的恫吓羞辱,是从没有过的窝囊和挫败,他认输了。
他只是一家私银,是听命行事的乙方,凭什么和上市集团的实际掌控者玩命?
所以他夹著尾巴从段家退出来。
“哥……”宝绽靠著墙扭著x,配合著他粗暴的吻,主动剥掉他的睡衣,丝绸布料贴著汗湿的肌肉滑下去,宝绽往下瞄一眼,他什么都没穿。
匡正的手伸进来,在西装里,隔著薄薄一层衬衫掐住他的xx,宝绽怕痒,稍躲了一下,下一秒,那只手就落在xx上,包住了,用力揉捏。
“嗯哥……”这种感觉怪怪的,宝绽夹紧了xx,想起文咎也的话,说他缺点儿男人味,“等一下……”
“嗯?”匡正趴在他的xx上,吸他衬衫里的味道。
“你说……”宝绽咽一口唾沫,“你总这样摸我xx,我是不是变娘了?”
什么玩意?匡正舔了舔嘴唇,抬起头。
宝绽咕哝:“没有男人味。”
匡正抓了把头发:“谁说的?”
“没谁……”宝绽吞吞吐吐,“就是……我跟你在一起,好像越来越像个大姑娘,没有过去爷们儿了。”
匡正实打实地问:“你过去爷们儿吗?”
宝绽抬手给了他一下,打在胸肌上,啪地一响。
匡正笑了,重新抱住他,歪著头在他的脸颊上啄,之后到鬓角,到耳廓,忽然低声叫了一句:“老公,”然后问,“有男人味了吗?”
怀里的人没动静,匡正托起他的下巴,廊灯的光很暗,但看得出宝绽脸红了,羞答答抿著嘴唇,特别不好意思地往他肩上靠。
匡正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,坏心眼儿地又叫了一遍:“老公?”
宝绽的神态难以形容,很享受,又很害臊,像蹦蹦跳跳的小猫被揉了肚子,翘著脚在地上打滚,那么招人疼。
“老公……”匡正喜欢他这样,性感地垂著眼,“要亲亲。”
宝绽浑身的汗毛都乍起来,下意识推他,匡正黏黏糊糊搂上来,嘟著嘴,臭不要脸地撒娇:“要啾啾。”
他说著“亲亲”“啾啾”,那些吻却是炙热而不留余地的,以至于宝绽绷紧了身体,颤抖著,自己脱掉了西装,这时电话在兜里响,他掏出来,被匡正一把抓过去,扔在窗台上。
衬衫、皮带、xx,一件件落在地下,这其间铃声一直没断,宝绽皱著眉头转过身,是蓝天打来的,他拿起手机:“蓝姐……”
那边劈头就是一句:“你上文咎也屋里去干什么!”
宝绽呆了呆,背后匡正抓著他的xx压上来,把他摁在窗台上,吸著他xx后的小骨头,用气声叫:“老公……”
“行了,”蓝天的语气很差,“已经这样了,你这几天别露头,等我再联系你。”
宝绽没说一句话,电话断了,他觉得不对劲,点开微博,果然,热搜上挂著他和文咎也的名字。
一条图文爆料,他没看文字,只盯著那些图片,是从君悦对面的建筑物偷拍的,前几张窗帘大敞著,露著宝绽的脸,从第三张开始,文咎也出现了,先是摸他的手,给他喂烟,接著宝绽转身凑过去,被文咎也掐了掐脸蛋。
宝绽完全懵了,像是做丑事被人当场捉住,从头到脚一身冷汗,可他和文咎也明明不是那种关系……手机突然被从后头握住,匡正黑著脸盯著屏幕上的两个人,裸著身体的文天王,有说有笑的宝老板,看起来那么亲密。
宝绽想解释,那不是摸手,是文咎也不让他开窗帘,他也没向他靠,他们当时只是在说皮肤,文咎也掐他的那一把,更和暧昧一点不沾边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?”匡正问。
“哥,不是照片上那样,我去给他送东西……”宝绽说到一半,手机又响,屏幕上好死不死出现的是“文咎也”的大名。
宝绽一看就要摁掉,匡正却躲开他,接通电话,面无表情地打开免提。
“喂,我。”文咎也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。
匡正回头盯著宝绽,像是怪他,让另一个男人用这么熟悉的语气跟他说话。
“宝绽?”
宝绽很慌,迟钝地应:“我……在。”
那边叹了口气:“是冲我来的,连累你了。”
宝绽没出声。
“你别怕,”文咎也马上安慰,“什么事儿也没有,过两天就消停了。”
宝绽没想那么多,他眼下只怕匡正不高兴。
“都他妈怪我,”文咎也懊恼,“一开始就不应该招你,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,真把你害了……”
“你怎么招的他?”匡正忽然开口。
电话那边立马静了。
这边匡正也不说话,等著他回答。
半天,文咎也吐出一句:“我操……”
“我是匡正。”
“我操!”文咎也猜到了,也猜到了他们的关系,宝绽被曝同性绯闻其实他妈一点都不冤,“冤的是老子!”
190章(晋江锁章)
去公司的路上, 匡正一直在关注“九宝绯闻”的发酵。
文咎也说得没错,一晚上过去,对于这出同性暧昧, 网上主流的声音不是谩骂,而是嗑糖嗑到昏厥的集体高潮:
阅人无数渣男影帝x懵懂新人国风鲜肉, 这tm什么梦幻cp!
谁攻谁受啊?
这,必须宝受啊!
九宝gkd!!!
我一晚上没睡, 从微博刷到风火轮,从字母站刷到海堂,又刷回微博……球球各位产粮大手放我一马,让我睡吧!
姐妹我也是!我今天还要出差(哭)
“箱之声”那个九宝?这俩不是不合吗?
就是啊,我昨天还看好几个营销号带节奏黑九爷欺负新人, 今天就被打脸……
我去这么一脑补我没了!表面上是死对头, 背地里偷偷去酒店开房!
emmmmm渣男嗑不起来, 撤了撤了
就是, 宝宝是戏曲演员,你们这样不好……
唱戏的不是更萌吗!
+1, 鲜嫩多汁的九宝桃快来一口,粉嘟嘟的九宝桃哦, 毛茸茸、软绵绵、甜嗞嗞,一掐一包水的九宝桃哦~
九宝szd!这桃太香太甜太湿了!
怎么湿哪里湿,我一个朋友说她想康康!
这个视频!不能我一个人j尽人亡!
那是一条字母站的链接, 匡正皱著眉头点进去, 只有五十几秒的自制mv,标题叫“被贯穿的痛”,慵懒迷幻的bgm,偏红的色调下, 碎裂的玻璃、水滴、玫瑰,文咎也和宝绽的脸交错闪现,接著是激烈的亲吻和大片大片裸露的皮肤,能听到两个男人的呻吟喘息,黏腻而急促。
匡正砰地给了座椅一拳,明知道是剪辑,但看到“宝绽”被别人压在身下,做那些他没做过的事,胸口就像让人拿刀捅了,怄著一口恶气。
退出字母站,他烦躁地刷回微博,话题里闪过一条,是小w,只有几个字,转发讨论量却惊人:九爷x宝哥,嘻嘻。
那个“嘻嘻”令匡正不快,他沉著脸点进评论,绝大多数是求爆料的,小w还真臭不要脸爆了一条:宝哥给九爷拿水是真的,更多的不能说啦,可以蹲蹲,哪天我睡迷糊了说不定会发微博。
这是在暗示吃瓜群众关注她,匡正切出去看她的粉丝数,比之前涨了不只一倍,这个连名字都作假的女人,总是咬在别人的伤口上蹭热度,像条吸血的水蛭。
到万融臻汇门口,匡正没用司机,自己踢门下去,步履如风走进大堂,汪有诚正在送客,一身藏青色西装,系著金丝领带,见到他,笑著迎过来:“回来啦。”
“辛苦了。”匡正和段钊不在这段日子,全靠他迎来送往。
“应该的,”汪有诚敲了敲烟盒,弹出一只烟,“你脸色不好。”
匡正抽出来咬上:“家里怎么样?”
“不知道哪儿传的消息,”汪有诚自己也叼上一根,甩开打火机,“说我们有进烟波致爽俱乐部的门路,这几天门槛都被踩平了。”
匡正点点头,他知道消息来源,是万融东楼的那帮董事:“你把好关,别什么人都往宝绽那儿塞。”
汪有诚喷一口烟:“知道。”
匡正要往里走,汪有诚却叫住他:“等会儿,给你看个视频。”
匡正听到“视频”俩字儿就头疼,刚要拒绝,手机伸过来,屏幕上不是宝绽,而是时阔亭和应笑侬。
背景是一家西餐店,应笑侬拨著盘子里的虾球说:“老公,我不吃虾。”
他对面,时阔亭肉麻地接:“宝贝儿乖,你得吃虾,吃虾对皮肤好。”
这是去年风火轮上的视频,宝绽这事一爆,又被翻出来了。
“我今早发现的,五点半,只有两条转发,”汪有诚下手很快,“我联系上原po,说我是媒体公司,把他这条买了,独家。”
匡正关掉视频,缩略图下一张是视频发布时的截图,文案写著:
昨晚首页被jb(别想歪,一种有毛的水果)刷屏,我查了一下,宝绽是泱泱娱乐签约艺人,有个组合叫如意洲,划重点,这是个“gay窝”!视频里的两位也是如意洲成员,大伙品品,现在唱京剧的都这么敢玩了?国粹是要变“国啐”吗?
“这视频必须给我压住,”匡正阴沉著脸,“网上不能再出现一条关于应笑侬和如意洲的爆料,所有平台,包括截图。”
应笑侬父亲刚去世,正顶著家族和集团的巨大压力,匡正要尽一切可能保护他,如意洲更不用说了,在财富圈,它已经是一个价值数亿的ip,更重要的,它是宝绽的事业,谁也别想把它毁了。
“公关经费不够,让财务来找我特批,”匡正非常果决,“无论多少钱,给我把这些烂东西埋到地底下去。”
全网范围封杀一条消息不是件容易事,但汪有诚只是眯著眼吐了口烟圈,没有一句废话:“明白。”
匡正拍拍他的肩膀,转身向小电梯走,走了两步又折回来,先去如意洲。
三个路口之外,宝绽在如意洲三楼的练功房,满脑子都是昨晚微博上那些图,还有图片下网友的评论:
惊了,三观崩塌。
真的,节目里看著最乖的,结果最敢玩(笑哭)
世界大“同”,连京剧演员都……
要骂就骂,别带京剧啊,一个明星代表不了京剧!
他敢做还怕我说?
他做什么了,亲了还是睡了?几张日常照,腐眼看人基!
这不是真的!宝宝不许看上渣男!姨姨不同意!
九宝桃火速报到!宝宝和九爷最般配!
就是就是!九宝九宝,大旗不倒!
宝绽越想越憋屈,脊背的肌肉绷起来,有点自虐的意思,一个僵尸(1)摔下去,砸得地板砰一声响。
陈柔恩下楼去取快递,听见动静吓了一跳,抬著头往上看,楼下传来门房的声音:“先生,我们这儿是会员制,没有卡不能进。”
来的是个年轻男人:“我办张卡行了吧?”
陈柔恩觉得那嗓子耳熟,走下去,在戏楼门口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,一身白色机能风街头潮牌,酷炫的束脚工装裤,白椰子鞋白色棒球帽,帽子外还罩著夹克帽,脸上是一副镶钻的银色太阳镜。
“办卡需要两位会员的推荐,”门房抱歉地说,“还要有俱乐部主席的签字。”
“你们这儿……”对方没想到一个京剧团搞得这么严,犹豫了一下,摘掉太阳镜:“我是你们老板的朋友。”
纯白的帽檐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,稍稍化著淡妆,陈柔恩楞在那儿,眼睛直了。
门房仔细瞧了瞧他,肯定地说:“不认识。”
“九、九、九……”背后有人啾啾。
文咎也回过头,大红的楼梯上站著一个女孩子,长头发大眼睛,挺漂亮,只是那身打扮……
陈柔恩穿著一套典型的“九爷风”嘻哈装,荧光t恤肥裤子,手腕上还套著个骷髅护腕,噔噔噔跑下来。
“小陈姑娘,”门房探著头问,“你们认识?”
陈柔恩涨红了脸,太兴奋,光顾著盯偶像,没答话。
“认识。”文咎也顺水推舟,朝她挨过去。
“哦——”门房看他们往一块儿一站,那个身高、长相,还有麻袋似的衣服裤子,怎么看怎么般配。
陈柔恩领文咎也上楼,心跳过速,说话磕巴:“宝、宝处在三楼……的练功房!”
文咎也嗯一声:“我自己上去。”
他长腿一迈,几步跨上高高一截楼梯,拐过缓步台,留下一句:“谢了。”
陈柔恩盯著那片亮白的身影,一副“我家哥哥最帅”的花痴表情,中气十足地喊:“不谢!”
练功房的门敞著,入眼是一块“烟波致爽”的中堂,水墨大字下是正穿著水衣踢圆场的宝绽,脚背漂亮地勾起,一踢,带著短促的风声。
“为什么叫你宝处?”文咎也走进去。
宝绽倏地转过身,惊讶地看著他。
文咎也掀掉帽子,抓散头发,有些邪气:“处男的处?”
“绯闻男友”找上门,宝绽懵了:“你怎么……”
“我问蓝天要的地址。”
宝绽的表情不大自然:“怎么不先打个电话……”
“先打电话你能让我来?”文咎也向他走去,扬著下巴,挑起眉毛。
宝绽别开脸,不想面对他。
“喂,”文咎也开玩笑,“咱俩在网上都是亲过睡过的关系了……”
“你别胡说!”宝绽压著声音,像是怕人听。
文咎也马上知道他不是那种能随便开黄色玩笑的人,识趣地噤声。
空荡荡的练功房,静了好久,宝绽犹犹豫豫开口:“网上说咱俩……那样,我怎么没看见?”
文咎也有点讪,没搭腔。
宝绽凑过来:“让我看看。”
文咎也瞥他一眼,点开字母站,都不用搜索,热点前几条全是九宝cp,随便找一条,满屏幕都是宝绽的眼角眉梢,还有如云的大袖衫和探进衫口的男人手,配著一首违和的bgm:
“哥哥的腿不是腿,塞纳河畔的春水,哥哥的背不是背,保加利亚的玫瑰!”
露骨色气的歌词,宝绽无措地瞪著画面上那个似是而非的自己。
“哥哥的腰不是腰,夺命三郎的弯刀……小哥哥你真漂亮,我想和你处对象,你的身材那么棒,快点过来别反抗!”
匡正进来的时候听到的正是这首歌,还有屋里肩挨著肩头并著头的两个人,他压著火气,阴测测地叫:“宝绽。”
宝绽立刻转身,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,抓著文咎也的手机关掉视频:“哥……”
匡正一看见文咎也的脸,脑子里就开始过小电影,那些纠缠的肉体和湿热的喘息,眼神于是狠起来,明晃晃的要杀人。
“匡总。”文咎也倒不憷他,两手插兜,一脸的冤家路窄。
匡正走上去,黑西装,擦得锃亮的皮鞋,带著一股煞气:“九爷,跑到我家风流来了?”
(1)摔僵尸:戏曲表演中的技巧动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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